老香港人評香港，歷史雲煙飄蕩在獅子山下 |非常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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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見到「中環一筆」評論小組成員之一的陳莊勤先生，都有一種疏離感，鴨舌帽下的眼神冷冷的，走路慢慢的，即便手上拎著東西也從不接受別人幫忙的請求，默默陪著他走到目的地的時候，他的「唔該」也是輕輕的，不易察覺。而當站起發言，他的每字每句都深入人心，今次讀罷兩本新書（《井底觀世界 井底世界觀》和《不吐不快 吐而不快》），這種體會更加深刻。

少年時期的陳莊勤 圖：陳莊勤提供

出生於上世紀50年代的香港人，對90後的內地人來說實在遙遠又陌生，近40年的時光裏可以發生無數件事情，但幸好陳莊勤用筆記錄下來了。「文字可以拉近人與人的距離」，我始終堅信這句話。在《井底觀世界 井底世界觀》的序言中，這位給人印象高冷的先生卻不止一次提到，自己從1986年起為本地報章寫社評不過是「井底之蛙觀世界」。

1960年代初的獅子山下橫額磡徙置區 圖：陳莊勤提供

香港人愛說「獅子山精神」，在陳莊勤筆下，我的確看到了。成長於紅磡木屋區，兒時就讀獅子山下基英小學；腳踩膠拖鞋和同伴從橫頭磡翻過獅子山到沙田；在10號風球來臨的夜晚，和姐姐拼命拉住屋頂上快被吹走的天窗；在憧憬成年人世界的中學時代，捨棄週六日赴工地灌注混凝土……

1963年-1975年陳莊勤住於橫頭磡徙置區第6座 圖：陳莊勤提供

幾十年後，他回憶這些往事卻只寫道：「平靜、艱苦、充滿苦難的年代也許從我身上偷走了正常小孩應有的夢想和童真，但它也給我留下了一筆寶貴的財富。」黃霑作詞的經典曲目《獅子山下》有這樣一句「人生中有歡喜 難免亦常有淚」，陳莊勤用他的文字將上一代香港人的堅強拼搏與不卑不亢寫了出來，每段故事下的每個人都有血有肉。

中學時期的陳莊勤 圖：陳莊勤提供

我想，這也是陳莊勤發言都那樣讓人記憶深刻的原因，他曾說70年代香港大學的學生雖然政見不同，卻都有共識——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，「只要是仍留在香港，我們便離不開中國。」年輕人對社會不滿是每個時代的共同現象，但近幾年來他們的取態已逐漸變了味道，陳莊勤為此高呼「今天的香港，是一個被扭曲了的社會。」

陳莊勤是今年書展「立足大視野 變革新香港」論壇演講嘉賓

從上世紀70年代到2020年，陳莊勤記錄下每次去內地的見聞，其中寫到2015年到訪寧夏永寧縣，發現200多公里長的戈壁灘被改造為23家葡萄酒莊，每一家都聘任法國釀酒師。而當地官員對他坦言已放棄香港市場，原因是「香港自滿太久」，激進的政客不斷向年輕人散播對中央政府的偏見以滿足私利，導致香港新一代群體中蔓延的是「一股近乎集體自戀式的本土傾向」。

圖：陳莊勤提供

在旁人眼中，陳莊勤熱衷政治。入讀港大第一年（1975年）便被拉去參與學生會幹事會選舉，那一年激烈的競爭直接導致幹事會任期內產生前所未有的政治鬥爭，每天都在爭拗中度過，「那也是今天香港的縮影」。80年代任職運輸署低級公務員，看盡殖民時代白人和華人的不平等待遇，他在書中寫到「這世界並沒有叫人緬懷的烏托邦，一切只是相對的」，揮舞龍獅旗上街遊行的年輕人真的了解這個道理嗎？

年輕的陳莊勤（左一） 圖：《明報周刊》

考取律師職業資格後，陳莊勤於1990年參與創立「香港民主同盟」（民主黨前身），成為創黨成員。但對陳莊勤來說，律師與政客永遠有身份矛盾。一個律師一旦當上政客，便不再擁有作為純潔的法律正義光環。他說「只要是議事堂的一分子，便不再有光環，被唾罵是政客必須恆常面對的現實」。可如果政客只顧私利、無視與不同政見無關的是非對錯，甚至上升至暴力方式拉攏人心，實在令人唏噓。也許這是對政治熱衷的陳莊勤從不參政的原因。

陳莊勤兩本新書

不過，在陳莊勤的書中，「政治」似乎是個輪迴的遊戲。大學期間和陳莊勤政見不合、讓他憤而離場幹事會會議的幹事會閣員，40年後一切煙消雲散，邀請他同坐一席見證自己兒子進入新階段。「也許，政治真的是只爭朝夕，但人與人之間，並無永遠不可融和的偏執。」年少的輕狂和激情終隨時間而去，如他所說，「盲目偏執於理想的短暫熱情把我們蒙蔽，細水長流的歲月與冰冷世情使我們醒悟。」

1971年在維園示威抗議殖民地政府檢控「七七示威」青年的英皇書院「六君子」

幼時，母親帶著陳莊勤從九龍紅磡跨海來到港島大坑父親的柴檔探望，父親指著離柴檔不遠的皇仁書院對他説那是最好的學校，只有最好的學生才能進去。幾年後，他的父親沒有把他送進皇仁，而把他送到離皇仁很遠的英皇書院。今天，昔日這名幼童早已年過花甲，翻閱不同歲月公開發表過的文章，曾感嘆「我們都曾經年輕過，但當我們發現時，我們已不再年輕。」回首同年代成長的人曾走過的日子，坦然接受他與同年代成長的人「必然無可避免地慢慢淡出這社會」。留下的只是疑問「由今天仍躁動不安的80後主導的香港社會將會是怎樣面貌的社會？」

*感謝陳莊勤先生對本文的指導

（圖片來源於網絡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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